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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中在建堆和育人的道路上坚定前

年11月3日,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召开。86岁的中国科学院院士、核能专家、清华大学原校长王大中,与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顾诵芬院士一起,荣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回首来路,从建设“号”的有志青年、核能低潮期的探路者、高温气冷堆的领头人,到大刀阔斧改革的教育家、清华园里亲切的“大中校长”……60多年来,王大中始终在“建堆”和“育人”的道路上坚定地前行,一张蓝图绘到底,一股韧劲干到底。

20世纪60年代初,“号”基地年轻的建设者(左列自上而下第三位为王大中)。

0年12月1日,王大中(中)、吴宗鑫(右)在清华大学10兆瓦高温气冷堆临界现场。

“号”走出的核能专家

年9月12日,山东石岛湾天高云淡、海风轻拂。86岁的王大中在这里见证了全球首座模块式球床高温气冷堆核电站的历史性时刻:9时35分,石岛湾高温气冷堆核电站示范工程机组首次达到临界状态,正式进入持续核反应,标志着我国在以固有安全为主要特征的先进核能技术领域,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

作为我国著名的核反应堆工程与核安全专家,王大中为此倾注了大量心血。

年,王大中出生在河北省昌黎县的一个平民家庭。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着眼于国家对原子能人才的迫切需求,清华于年成立了工程物理系,品学兼优的王大中成为该系的首批学生。

一次偶然的机会,王大中观看了一部科教片,内容是世界上第一个试验核电站——奥布灵斯克核电站。画面中,原子核裂变释放出的巨大能量给他带来了强烈的震撼。“难以想象,在那厚厚的混凝土墙和自动开启的大铸铁门后,原子反应堆是如何把微观的核裂变与宏大的核工程结合起来的。”在高年级分专业时,王大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反应堆工程专业,自此,开启了他半个多世纪的核物理研究生涯。

年,清华向上级提出建议,自行设计和建造一座功率为0千瓦的屏蔽试验反应堆,并以此为依托,建设我国核能事业急需的教学、科研、生产三结合基地。建议获得批准,基地选址在昌平虎峪山区,工程代号“”。这也是清华核能研究的摇篮,被清华人亲切地称为“号”。这年,王大中毕业留校工作,与百余名年轻教师和学生聚集在北京昌平南口燕山脚下的虎峪村,共同开启了“号”的建设,当时这批建设者的平均年龄仅为23岁半。

17个供应系统,数千个机器零部件,几百台仪器设备,20万米管线……屏蔽试验反应堆的设计和建造对于当时一穷二白的新中国来说,是一项异常艰难的任务。这支“建堆新军”中的多数人根本没见过反应堆,而摆在他们面前的,也只有一套不完整的苏联同类反应堆参考图纸。

“没见过实物没关系,那就从工程模型开始研究。”王大中带领一批学生从“马粪纸”模型做起,接着是“三合板”模型……“大家没日没夜地工作,边摸索,边学习,边制作。”最后,一个长、宽、高各约两米的玻璃模型制作完成,反应堆堆芯、各种工艺系统管道和建筑结构清晰可见。

反应堆的物理理论设计需要进行大量且复杂的数值计算,当时没有电子计算机,二十多位年轻人就用手摇和电动计算器,日夜轮班算。给反应堆“盖房子”也是一大难题,当年的虎峪村是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只有多户农家。反应堆工地位于村南的一片坡地,砾石遍地,荆棘丛生。这群来自清华园的年轻人用铁锹、铁镐刨出坚硬的卵石层,再用小推车一车车地运出工地,这才给反应堆主厂房的施工铺平道路。

科研条件艰苦,生活设施也很落后。在京郊荒山下,师生们只能搭帐篷,动手拉电盖房。当时的“号”流传着“二两坡”的说法:从清华园到虎峪村要先坐火车,再走十里山路;大家笑称那段山路为“二两坡”——爬一次坡能消化二两馒头。

“当时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也充分锻炼了我们知难而进、艰苦奋斗的精神。”王大中说,回忆起那段艰苦岁月,他更愿意将它称为一次“建堆建人”的历练。

随着基建和设备安装工程的进展,零功率反应堆物理实验开启,这是研究原子反应堆物理临界的重要装置,对安全与技术要求很高。实验时,运行人员必须站在反应堆旁,亲手将铀棒一根一根加入堆芯,一旦失误,就可能危及人身安全。

摸索、实验、改进……这支以王大中为首的年轻团队从查阅文献开始,克服了资金短缺、生活困难和技术短板,最终建成了一座零功率反应堆,掌握了远距离自动加水临界技术。年9月27日,清华大学屏蔽试验反应堆成功启动,顺利达到临界运行。

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从美国三哩岛核电站堆芯熔化事故,到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核子反应堆事故,“核安全”遭受严峻挑战。年,王大中主持低温核供热堆研发工作,经过科学论证,他决定选择壳式一体化自然循环水冷堆路线,并计划建设一座5兆瓦低温核供热堆以掌握其核心技术。

从立项报告、设计方案到建设工地,王大中全程负责。年,5兆瓦低温核供热堆建成并投入功率运行,这是全球首座一体化自然循环水冷堆,首次采用新型水力驱动控制棒,具有良好的非能动安全性。

在高温气冷堆领域,王大中同样选择了一条自主创新的核能技术研发之路。80年代中后期,我国正式启动了面向高科技前沿领域的“”计划,并选定在生物、信息、能源等7个领域实施,王大中作为能源领域的专家参加了最初阶段的论证。随后,他带领团队开启了高温气冷堆的研究,并在短短3年多的时间里就取得了8项关键技术的重要突破。年,国家批准立项,在“号”建设一座10兆瓦高温气冷实验堆。这为如今高温气冷堆走向实际应用奠定了坚实基础。

清华核能与新能源技术研究院的研究人员介绍,石岛湾核电站采用的高温气冷堆是世界公认的第四代核能技术优选堆型。“固有安全性”是高温气冷堆最突出的一大特点。堆型用材与设计的自身物理机制保证了即使在严重事故下不采取任何人为和机器的干预措施,反应堆堆芯也不会熔毁,放射性物质不会大量外泄。我国这项重大科研成果从理论到实验,再到应用,王大中院士都亲力亲为,作出了极为重要的贡献。

改革“浪尖”上的老校长

除了核能科学家,王大中的另一个重要身份是清华大学校长。从年至3年,王大中出任清华大学校长,完成了从科研工作者到教育者身份的转变。

“教育改革一定要让最广大的学生受益。”这是王大中常说的一句话。年,新上任的校长王大中就将改革的重点聚焦于教学管理体制上。他发现,学生对“学分制”的讨论十分热烈,特别是低年级学生对此充满期待。学生们说,如果学校能够为我们创造比较宽松的学习条件,我们就会从“要我学”变成“我要学”。

于是,王大中决定趁热打铁,从秋季学期开始实行学分制。然而,准备工作连同暑假在内只有不到半年时间,内容却涉及教学计划修订、师资力量配置、后勤保障等各个方面。在学校财政性投入有限的情况下,学分制的准备和实施工作困难之大、矛盾之多可想而知。

王大中从基建入手,带领各类基础教学实验室利用有限的经费扩充实验教学装备,基础电工实验室仅花5万元便自制和改装了多套电工检测和试验仪器。几位教师跑遍北京各大商场买布料,自制实验室窗帘;计算中心和教务处在短时间内开发出国内高校第一套学生选课系统;后勤部门为保障学生适应学分制教学节奏,调整和延长食堂开放时间……

终于,清华迎来了开通学分制选课的时刻。年秋季学期初的一个晚上,王大中来到选课中心,了解学生选课情况。他发现,名师的课程和信息科技以及经济管理类选修课最为热门,学生“扎堆”选课,但也有课程“门可罗雀”。

王大中从现象背后看到了改革的新方向:学分制选课的关键是要有更多的好教师、好课程,让更多的“大牌教授”登上本科生讲台。这就是清华率先在本科教学中设立关键岗位、提高一线教师待遇的开始。此后,教师实行岗位聘任制、加大岗位津贴、引入新的竞争机制……一大批以博士生导师为主的学术骨干走上教学一线,与通识教育、科技前沿、人文社会科学有关的新课程数量不断增加,受到学生“好评连连”。

作为一校之长,王大中在教育改革上大刀阔斧,引领清华打赢学分制改革的这场“硬仗”。这样一位高瞻远瞩的教育家,在日常工作生活中却十分“接地气”。他会在上下班的路上,倚着自行车听一名教师向他反映系里的情况,也会在清晨6点多到图书馆调研,帮助学生解决早晨进馆拥挤的问题。

图书馆的座位抢手,是清华学生人尽皆知的事。年寒假前的期末考试期间,图书馆负责人给校长王大中打来一通“告急”“清晨6点就有学生在图书馆门口排队了,人群拥挤导致落地玻璃门破裂,幸亏没人受伤。”得知消息的王大中立马骑车来到图书馆,并当机立断调整学校基建安排,提前建设第六教学楼。

王大中常对后勤人员说,类似宿舍、厕所、澡堂等事情看似小,却直接关系到学生的在校体验。“设身处地为学生着想,切实解决实际困难,才是清华的传统。”

对于师生看病难的问题,王大中也有切身体会。大女儿出生时,王大中一家还挤在“号”的宿舍。一天,女儿高烧不退,他和爱人抱着孩子从虎峪村艰难步行到南口火车站,再搭火车到城里看病。当时的焦虑和疲惫,他至今难忘。当上校长后,王大医院建设好,保障师生的健康。医院的定位,推动改善医疗设备条件和实施改扩建工程。从年到2年,清华大学在住宿条件、服务设施、校园环境等方面发生了质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学生。

清华园的“学生圈”里至今还流传着“一张澡票”的故事:90年代末,由于基础设施相对滞后、研究生扩招等原因,清华学生洗澡拥挤的现象凸显。年年底,一名清华学生给校长信箱写邮件,反映洗澡难问题,说同学们要送一张澡票,邀请王校长和同学们共进澡堂。

当时有人觉得这只是学生反映问题的调侃戏言。但王大中得知后,很快带着副校长以及规划、财务、基建等部门负责人走进澡堂现场办公,当即决定对学生澡堂分批改建和扩建。此后不到一年,包括采用太阳能集热等清洁能源在内的澡堂改扩建相继完成,学生们的洗浴条件明显改善了。

从年到3年,王大中提出了“综合性、研究型、开放式”的总体办学思路,实施了“百名人才引进计划”“讲席教授计划”等一系列改革。这9年里,清华成立了法学院、公共管理学院、医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基本实现了综合性大学的学科布局。

年,清华百年校庆晚会上王大中再次登台翩翩起舞。

桃李天下的“播种者”

3年4月27日,清华大学迎来建校92周年。如往年一样,王大中出现在学生中间,他来到学生食堂,详细考察食堂的通风和卫生情况;走进学生宿舍,了解房间的消毒和管理措施。

而清华大学新任校长顾秉林的任命通知也在这天下达。不到一天,王大中离任的消息就在校园网络上传开。“他是务实而严谨的掌舵人,是真正让人尊敬的慈祥长者”“儒雅的学者风范,大气、从容而又透着镇定,让人无比信服”“我时常能看到他朴实的背影和那辆著名的不会丢的二八自行车”“再见了,清华的大中时代”……水木清华BBS上,学生们纷纷发帖表达心声。

当年毕业季,清华毕业班学生强烈要求和老校长王大中合影。学校相关部门应毕业生的要求发出通知后,很短时间就有个班级近人报名。

现任清华大学核研院常务副院长石磊就曾是王大中的博士生。从清华自动化系毕业后,石磊来到核研院攻读博士学位,王大中的一席话让他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核工程是一门多学科交叉的学科,学习起来不容易,是很苦的,要做好思想准备……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能够学会的,需要沉下心去,耐得住寂寞,没有十年磨一剑的精神,是干不成大事的。”

在写完博士论文后,他请求王大中评阅。尽管时任校长的王大中工作繁忙,但还是细致全面地从论文的整体逻辑框架到论述分析给出了具体修改意见。“甚至小到文字标点、图标符号的错误,都帮我一一指了出来。”石磊说,王大中严谨为学、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令他印象深刻,也为他的科研道路点亮了一盏明灯。

王大中常用“跳起来摘果子”这个比喻引导学生坚持科技创新——科研就像摘果子,如果目标伸手可及,有果子也早让人摘走了;如果眼光太高,跳多少次也够不着,只能无功而返。“为自己定一个‘跳起来摘得着’的目标,达到后再瞄准新的高度,这才算走上了科研的正道。”

在女儿王奕眼中,王大中是位开明有趣的父亲。“小时候,爸爸教我学骑自行车,夏天带着我到大山里的水库中教我学游泳,冬天在清华荷花池教我学溜冰。”在成长过程中,她总能听到父亲鼓励的话语:“嗯,不错,挺有潜力的。”同时,王奕也从父亲身上学到了正直诚实的品格。“爸爸特别注意培养我做事要有诚实认真不耍滑的态度,这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卸任清华校长后,王大中便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近20年后,这位被“桃李”簇拥的播种者迎来了科研道路上的高光时刻。年11月3日,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86岁的中国科学院院士、核能专家、清华大学原校长王大中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国家最高科技奖属于集体,属于所有知难而进、众志成城的‘号’人,也属于所有爱国奉献努力拼搏的科技工作者。”一步又一步,王大中和所有“号”人从跟跑“拼”到了领跑的位置,也站上了国家科技的最高领奖台。万千情结,最终化成王大中口中这句感慨:“科研如登山,过程往往充满着困难、挫折和风险。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坚定信心、勇敢向前,我们的国家就会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会后,王大中再次为清华学子上了一堂“人生大课”。年12月31日,王大中与夫人高祖瑛将国家和学校颁授的全部奖金捐赠给清华大学教育基金会,设立“王大中奖学金”,以鼓励那些刻苦读书、勇攀科技高峰的同学。“希望能够激励更多同学脚踏实地、行胜于言,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服务国家、贡献社会。”

如今,王大中仍然引领团队勾画着原子能事业的宏伟画卷。面向未来,耄耋之年的他初心不变:“科技事业是一项崇高的事业,值得一辈子去追求和奋斗。”

(原题:“建堆育人”王大中)

来源:北京日报实习记者:何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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