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宇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部副研究员
今年,习近平总书记两次在农村考察时发出“走合作化道路”的号召,之前他也多次明确提出“坚持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性质,发展新型集体经济,走共同富裕道路”的要求。
真正落实这些要求并不容易。一方面,对于要不要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各界还有不同的看法。在学术界,个别主张农村土地私有化、削弱和瓦解集体经济,以便为城镇化、工业化提供廉价的劳动力、土地、资源的观点,仍大行其道。(虽然印度、菲律宾、巴西等国已经证明了,走这条路只会导致尖锐的城乡对立和社会动荡)。
另一方面,即使认可农村需要集体经济,需要组织起来,但是在“谁来组织”“怎样组织”的问题上,仍然莫衷一是。是靠资本还是靠党支部来组织农民?在集体经济已经非常薄弱、农村各种利益关系复杂的情况下,如何重建集体经济?
正因为这些难题盘根错节,几十年来,虽然中华大地上出现了华西村、南街村、滕头村、周家庄等集体经济“明星村(乡)”,但人们往往只看到这些村庄的特殊性,还没有一个地方全面地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形成规范的制度和普遍的经验。这个世纪难题的答案,到底在哪里?
年起,山东省烟台市委组织部在全国首创的“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经验,几乎回答了以上所有的疑问。我偶然听到这个案例之后,就自己按图索骥来到烟台的农村,亲身感受到烟台农村的巨大变化,感受到了农村走向繁荣和富裕、党在农村和人民血肉交融的动人情景。烟台找到了新时代合作化道路,展示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基层组织战斗力,是新时代中国新道路展现的光辉。所以,我写下了下面的故事。
一、山中的伊甸园
截至年8月,烟台已经有个村实现了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并且形成了比较完整的制度体系。其中,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烟台栖霞市亭口镇衣家村。
衣家村孤悬于大山深处,交通不便,没有水源。因为自然条件差,三百年来人口始终没有增加,一直是一百多人。村里中青年几乎都外出了,留守的村民最年轻的也50多岁。全村85%的果园在山上,因为没有水源和路,-年连续干旱,樱桃树旱死40%。
这样一个让人一筹莫展的村庄,在党支部领办合作社之后,大变了模样。年3月我来到衣家村,一条宽5.5米、长5.5公里的环山路直达山顶,山顶新修了蓄水池,亩果园用上了滴灌设备,人们在山路边、果园里,一边劳动,一边谈笑风生。人和村庄,都变得容光焕发,正是“一年之计在于春,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这希望,来自“组织起来的力量”。
衣家村党支部书记衣元良,55岁,13年军龄,35年党龄,他留着平头,眼神坚定和倔强。他是年接受镇党委的动员,不顾家人反对,放弃自己的水果生意,担任党支部书记的。刚上任时,衣家村“脏、乱、穷”已经远近闻名,50户人家,20多户是上访户,村集体还欠着10多万元的外债。
衣元良说“我反复琢磨,觉得村里最大的问题是,老百姓单打独斗、心不齐。”但怎么解决问题呢?从年到年,八年时间没找到好办法,农民收入连续七八年也没有增加。衣元良研究过当时各种合作社模式。他发现,大部分“合作社”,实质只是土地流转。村民的土地流转给“种粮大户”,然后每年拿租金,还可以去合作社打工。
衣家村这样搞行不行?不行。衣元良说,平原上搞土地流转也许可以。我们这全是山区,土地也不值钱,没人来。村里年轻人都五六十岁了,谁愿意找你去打工?而且,农民没有了土地怎么办?这是“圈地运动”,不是真正意义的合作社。
衣元良也注意到,有的合作社是“假合作社”。三五个人办一个合作社,国家也有资金补贴。这样行不行?也不行。因为,“这三五个人往往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当干部的、做生意的,这些人掌握了资源,其他人怎么办?这是少数人富裕,不是共同富裕。”
转机出现在年4月,衣元良去亭口镇办事,镇党委书记史大磊把《塘约道路》拿给衣元良,说这是市委组织部长于涛推荐的,让每个村支书都看看。衣元良拿到书,一口气看完了。他感到,党支部领办合作社,走集体经济道路,是衣家村的出路。
衣元良又按照市委组织部的要求,认真读了习近平总书记的《摆脱贫困》,其中有一段触动了他:“一些农村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没有很好地理解统一经营和‘归大堆’的区别,放松了‘统’这一方面,需要统的没有统起来,不该分的却分了,其结果是原有的‘大一统’变成了‘分光吃净’,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根据衣家村现状,衣元良形成了一个成立合作社、把村民集中起来发展晚熟桃子产业的想法。他对村主任和会计说:“再不把老少爷们组织起来干点事,再过几十年,我们这个村子就消失了”
在两个月时间里,衣元良开了多次村民大会,一个礼拜开两次。当过十三年解放军的衣元良,对村民进行了“战前动员”。经过艰苦努力,衣元良终于打动了群众,年9月6日合作社正式取得营业执照,全村57户村民中有53户加入。
合作社取了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一点园果蔬专业合作社。“一点园”就是“伊甸园”。这就是农民的浪漫,中国的“伊甸园”,不是来自虚无的天国和上帝的恩赐,而是人民在党的领导下,用自己的双手干出来的。
办合作社一开始,村“两委”也曾考虑以土地入股的方式让老百姓入社。但是在操作当中,觉得不合适:老百姓土地亩数不同,如果单纯按土地多少入股,对土地少的户和贫困户又不公平。衣家村的现状,也不会有企业来投资,即使把土地集中起来,也吸引不到资金。怎么办?
经过探索,衣家村发明了“创业股+原始股”的办法。所谓创业股,也就是劳动力入股,老百姓可以到合作社打工,不管男女老幼,男工一天元,女工一天80元,满元折合成1个股份,将来可以享受分红,还可以用于购买合作社提供的苗木、管道、水费、化肥等。
一个合作社、一张工票,分散的群众组织了起来。这样一支队伍,靠着一锤一锤地碎石、一锨一镐地整平,出了多个工,用了7个月的时间,硬是开辟出一条长5.5公里、宽5.5米的环山路。
老百姓之所以愿意在暂时无法兑现的情况下接受工票,从根本上说是出于对党组织的信任,相信在党的领导下村庄会有美好的前景。这就是在烟台常听到的一句话——把党的组织资源转化为经济资源。
年7月8日,在衣家村注册“一点园”合作社整整一年之际,烟台市“抓党建促乡村振兴”工作会议的全体代表,来到衣家村观摩。
和一年前相比,衣家村弹指一挥间,旧貌变了新颜。风展红旗如画,山下流水潺潺,到处莺歌燕舞,高路耸入云端。
衣元良说,一个村里,就得解决老百姓跟谁干的问题。干啥都得有个头,何况咱们是党领导的。
我问他,你觉得这条路能不能走下去?
他说:能!第一老百姓欢迎,第二符合中央的精神。党支部有上级组织管着,只要共产党执政,党支部就跑不掉,所以老百姓有信心。
“他们知道我干事是给他们干的,不是为自己干的”。衣元良认真地说。
和衣元良一样,蛇泊窝镇东院头村的林贤,自从年起,就在苦苦探索乡村振兴的道路。东院头村同样曾经是一个“问题村”,曾派别林立,内斗不断,多年没有党支部书记。林贤上任之后,萌发了加强集体经济的想法。
年十八大闭幕之后,习总书记在记者会上提出“坚定不移走共同富裕道路”,大大激励了林贤。村党支部牵头成立了格瑞特果品专业合作社,林贤带头入股20万元,全村户、名社员入社,户均出资余元,共筹集万股,村集体占股15%,社员占股85%,建设了亩有机苹果示范园、亩苗木基地。为了防止“大锅饭”,合作社还聘任了总经理,按照苹果的数量、质量、安全生产等制定详细的考核制度。
进入盛果期之后,年开始分红——年,每亩地分红元;年,每亩地分红元;年,每亩地分红元;这相当于:以资金入股的社员,每一万元本金分红元。土地入股的社员,一亩地股份(折合元本金),分红元,远远高于简单土地流转的收益。东院头走上了致富的快车道。
合作社的成功,给了林贤更大的信心。但直到年,对这种模式到底是否符合中央的要求,林贤一直没有把握。他经常感到:干了那么久,上级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还是有点冒险。
终于,等到了年,东院头探索的星星之火,迎来了燎原的曙光。
烟台市委组织部要求全市农村党组织和村干部学习《塘约道路》,时任栖霞市委组织部长陈隽来到村里,把《塘约道路》拿给林贤看。贤花了五天时间把书看完了:“这不和我们村一样吗?我们做得还更早”。
林贤没想到的是,和他一样探索共同富裕之路的干部一天天多了起来。就在他写下这句话时,烟台市委组织部已经开始酝酿在烟台全市范围内大规模推广“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的模式。
二、“抓集体经济是组织部分内的事”
首倡并推动“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工作的,是烟台市委组织部。
衣家、东院头这样的村,全国也有很多,烟台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呢?这个特别就在于:和其他地方集体经济“明星村”是星罗棋布的单个村庄不同,烟台是全国第一个在整个地市范围内重新组织起来、发展壮大集体经济的地方,这是具有开创意义的,充分证明了: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发展壮大集体经济,并不是个别“明星村”才能做到的事情,而是可复制、可推广的。
为什么这个突破首先在烟台发生呢?首先因为解决了“道”的问题。
直到今天,关于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方向,仍然存在认识分歧。最核心的分歧围绕两个问题:农村要不要做大做强集体经济?农村党支部要不要领导、怎样领导集体经济?
烟台之所以能够在全国率先提出并成功推行“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就是因为他们从理论上明确回答了这两个问题。烟台市委组织部主动承担起了教育干部、动员群众、统一思想的任务,担当了“点灯的人”。年起,烟台市委组织部提出:村级集体经济“空壳”、服务空白,政治就会“空壳”,党在农村的执政就会“空壳”。所以,发展壮大村级集体经济,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而是个重大的政治问题。既然是政治问题,组织部门就要主动介入。
年3月的全国“两会”上,中央领导推荐了《塘约道路》。于涛得知之后,第一时间买了这本书,一直读了一个通宵,看得心潮澎湃。她既是为塘约的奋斗精神而感染,更是为发现了志同道合者而激动。她说:“塘约把群众组织起来抱团发展,用两年时间把一个一贫如洗的贫困村改造成了一个小康村,这个道路就是我一直想推行的组织化、集体化道路,《塘约道路》和我的设想是高度吻合的。”
年4月,烟台市委组织部下发《关于认真学习借鉴塘约道路的通知》,县、乡、村三级书记人手一册。烟台许多县、乡、村开展了围绕《塘约道路》的大学习、大讨论。对烟台来说,这是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最早的“思想解放运动”和“真理标准大讨论”。
紧接着,年5月,《塘约道路》的作者王宏甲应邀来到烟台,走了五个区市的九个村。他惊讶地发现,当地干部对《塘约道路》已经很熟悉,有的支部书记折了很多记号,画了很多道道,有的还在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体会和思索。
5月13日上午,市委组织部又安排王宏甲与烟台市各区县的组织部长、部分乡镇党委书记、村支部书记座谈。在这次会上,大部分干部还是认可塘约道路的。但是,党组织领办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做法,在烟台能不能更大范围地推广,有不同的意见,甚至爆发了争论。
有的说,集体经济是计划经济的产物,现在再提集体经济,是走回头路,不合时宜。有的说,很多村集体土地和山林都已经承包到户了,集体一分钱、一块地都没有,靠什么来组织农民呢?有的说,发展集体经济,会导致“小官巨贪”,富了个人,穷了集体,损害群众利益。有的说,塘约能办好合作社,就是因为出了一个左文学(塘约村党支部书记),可是,上哪儿去给每个村都找到像左文学这样的能人、好书记呢?
烟台的干部常跟我说到两句俗话:“思想不通,栽树不活”“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
烟台市委组织部长于涛虽然坚定认可《塘约道路》,可是面对不同意见,也不能简单地靠强迫命令的方式推动。她引用总书记的话:“我们党是高度重视理论建设和理论指导的党”,要求干部“做事之前一定要从理论上想清楚”。
图片来源:灯塔烟台智慧党建
市委组织部带头,各级党委组织部门和县乡村的干部,开始了大宣讲、大动员。上级给下级讲、分管领导给部门讲、支书给村民讲。她说:“我们经常说,改革中的问题要靠改革的办法解决。家庭联产承包是改革,走合作化道路也是改革,是新时代深化改革。总书记明确指出合作化是中国农村发展的方向;小平同志早就意识到未来一定还要走合作化道路。所以,农业合作化从理论上是完全能讲通的。”
针对“走回头路”的质疑,于涛说:“我们今天发展新型集体经济,跟过去‘一大二公’的集体化是有根本区别的:新型集体化是建立在‘确权’基础上的,产权是清晰的,而过去的集体化是强制把农民手里的田集中起来,不是自愿的。走合作化道路、发展新型集体经济,是一种螺旋式上升,不是回头路”。
在这些思想动员的基础上,年7月,烟台先行选取11个村开展党支部领办合作社试点,由村党支部代表村集体注册成立农民专业合作社。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什么是“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是指由党支部成员代表村集体注册成立农民专业合作社,村集体以集体资金、资产、资源入股,群众以土地、基础设施、劳动力等入股,把群众组织起来规模经营、抱团发展,村集体和群众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党支部领办合作社,不同于个人领办的合作社。资本、个人领办的合作社或许能解决产业振兴的问题,但是靠他们来实现共同富裕是不够的。党支部领办的合作社“姓公不姓私”,能够真正把分红主动权牢牢抓在手中,让农民群众成为最大受益者,让老弱病残也都能有保障,可以更有效的推动脱贫攻坚、共同富裕。
到年7月召开“抓党建促乡村振兴工作会议”时,全市已经有个村实现了党支部领办合作社。
年,烟台市委组织部整合各部门资源,希望以市委名义出台一个扶持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的文件。年7月,讨论了半年多的《关于在全市开展“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发展集体经济百村示范行动的实施方案》,由烟台市委常委会议通过了。
截至年底,个示范村入社群众2.8万人,带动个村党支部领办了合作社,占行政村总数的1/8。截至年8月,个村党支部领办了合作社,占全部村庄的40%。
年6月1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烟台考察期间说:“我要看看刘公岛,看看我们甲午海战之殇,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现在又是一次大变革之际,在这样一个历史进程中,我们各就各位,做出自己的努力,做出自己的历史贡献”。
烟台强力推动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正是出于这样的历史自信和历史自觉。他们抓住了历史前进的方向,找到了在新形势下通过党的领导发展壮大新型农村集体经济的路径。
一位领导同志评价说:“烟台走的就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它和西方的、和资本主义的乡村振兴不是一条道路。我看就两点:一个叫公有制为主体,集体土地所有制不能改变;一个叫共同富裕,否则就是两极分化,社会主义制度就没有了。烟台是落实(十九届)四中全会精神、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的一个很好的经验”。
“烟台经验”为新时代乡村振兴打造了一个可复制、可推广的样板,揭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的三个基本特征,即坚持党的领导、坚持土地集体所有制、坚持共同富裕。
三、收复阵地
在关于农村集体经济的讨论中,最常见的一种观点就是:华西村、南街村、大寨村、滕头村等“明星村”有特殊性,这些村都有具有传奇经历和特殊魅力的带头人。而这些带头人是不可复制的,所以农村集体经济不能普遍推广。
正是出于这种认识,一些集体经济薄弱的村庄,党组织的影响力减弱,缺乏威信,农村基层党组织被地方黑恶势力绑架和操控了,一些有关“小村官大贪腐”、“新土豪”的报道不时见于报刊媒体。
而烟台打破了这个迷信。“党支部领办合作社”证明,在广大农村干部和群众中,蕴含着走合作化道路的内生动力。集体经济的带头人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完全可以在实践中发现、选拔、培养出一大批优秀的集体经济的带头人,收复失去的阵地。
年,在提出“党支部领办合作社”这项工作半年之后,正好赶上山东全省村“两委”换届选举。烟台市委组织部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例行公事,而是充分抓住这个重大机遇,重塑了村干部队伍。烟台市委组织部长于涛说:群众把自家的地、自己的钱放到合作社里边,如果这个理事长没有为群众办好事、办成事的情怀,没有为群众跑前跑后、流汗服务的担当,没有多讲奉献、多讲公心的境界,那么就很难带群众办好合作社,甚至会变成一个烂摊子。所以这个“头雁”能不能选好,直接影响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的成败。
那次换届,烟台是全省的试点市。烟台把政治标准作为选好村“两委”干部的第一关,首关不过,余关莫论,提出“好人加能人,才是当家人”的选人标准。不光看干事的本事,还要看政治标准。尤其防止出现“强人治村”“恶人治村”的情况。
这次换届非常成功,经过严格考察的村“两委”候选人,得到村民的高度认可。我接触的几十位村书记、第一书记,给我一个共同的感觉:烟台市委组织部“好人里头选能人”的导向,为他们脱颖而出创造了环境。通过领办合作社,党支部有事可为,村干部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真正找到了“当家人”“领头羊”的感觉,这是他们多年以来没有体验到的一种荣誉感和成就感,在群众中也有了威信和话语权。
蓬莱市大辛店镇槐树庄村党支部书记李军,是个“80后”,他就是在年换届选举中担任村党支部书记的。为了带动村民入社,他决定把自己的果园拿出来,和老百姓的撂荒地合在一起,办个合作社。家人非常不同意他把果树砍掉,但李军还是实施了自己的计划。在他带动下,村民踊跃入股。原来只计划筹资几万元,结果一次就入股30万元。到年底,全村户入社,股金48万。合作社一开张,就通过“两委”干部带党员、党员带群众,采取出义务工的方式,仅用2个多月时间,就开发荒山近亩。当年冬天又开发了亩荒地,规划了生态种植区、有机养殖区,种养了富硒红薯、花生、苹果和香猪等禽畜,年村集体收入25万元。
在烟台,像李军这样的书记有很多。为了让土地能够连方成片,有的书记带头把自己家还在盛果期的果树砍掉,有的用自己的好地换取群众家的差地,他们都是义无反顾、乐此不疲。
我问过很多人,是什么动力,让这些“能人”放弃自己的生意,放弃本来可以多拿一点、多分一点的机会,给集体做贡献呢?
答案大概就是烟台市委组织部的“好人里头选能人”。激励他们的,不仅是物质的利益,而且还有从为人民服务中获得的满足感。有的村支书是干了好几届的,之前寂寂无名、业绩平平,上级党委为了落实村干部坐班制,想了很多办法,甚至需要刷脸、打卡。但这几年,这些干部找到了当家人领头羊的感觉,越干越带劲,变成了全省的典型。
这就是烟台给人们的信心。有一个好的制度、好的导向,就能让集体经济的带头人源源不断地产生。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四、共同富裕
农村如何实现共同富裕,是一个世界难题。从全世界范围来看,欧美国家几乎不存在“三农”问题,因为他们有丰富的资源和较少的农村人口。而人口众多的发展中大国,还没有一个成功实现了城乡协调发展和共同富裕。
烟台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的实践证明,只有在党组织领导下发展集体经济,才能真正实现共同富裕。同其他农业合作化模式相比,党支部领办合作社能够以多种渠道、最大限度促进产业发展、提高群众收入。
第一个渠道,是通过加快农村产业发展提高收入。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有利于加强土地集约、改善水利土壤灌溉交通等基础条件、延长农村产业链、推进多种经营,这些都有利于从总体上提高集体和群众收入。
第二个渠道,是在分配上向广大群众倾斜。同其他模式相比,党支部领办合作社,能牢牢掌握分配的主动权,真正把饭碗端在自己手里,把未来土地和产业增值的空间留在集体和村民手里,避免了土地和产业收益被资本一次性买断,农民只能获得少量租赁费用和打工收入。合作社流转农民土地后,农民既可享受基础股金,又可以享受二次分红乃至三产融合中的多次返利,还可以到合作社务工、按劳计酬,实现多门路增收。农民二次分红比例不低于40%,村集体占股不低于10%,单个社员出资不宜超过20%。这都是为了在分配上最大限度向群众倾斜。
第三个渠道,是更有利于引导社会资本为集体经济服务。新中国成立之后,农村合作化和集体化的历史证明,只有把农村组织起来,才能改变旧中国农业朝不保夕的境地。进入市场经济阶段之后,小农在资本面前的弱势地位又凸显出来。但在一段时间以来,人们对资本冲击小农的危险并没有充分重视,相反仍然存在着主张资本下乡、土地私有化的主张。中国同西方不同,西欧和美国等发达国家的农村人口已经充分转移到城市,而中国即使到年,城镇化率达到70%以上,也还会有4-5亿人生活在农村。如果放任资本下乡圈地,在人多地少的前提下,必然会导致大量农民失去土地、流离失所。
然而,如果为了维护农村稳定,一概限制资本下乡,则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怎样做到既利用资本,又限制和约束资本?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党组织领导下把农村组织起来。烟台的党支部领办合作社,之所以要“党支部领办”,就是因为在党组织带领下,才能改变农民无组织的状态,容纳资本进入农村,同时又利用党的组织优势,充分保护农民的利益。
烟台市委组织部总结了一个公式,把为什么必须坚持党对集体经济的领导的道理,讲得清清楚楚:
党的有组织>资本的有组织>农民的无组织
资本有强大的组织能力,在资本面前,单个的小农是弱势的。只有把党的组织力注入到农村,让农民组织起来,才能够和资本的力量达成平衡。
栖霞蛇泊窝镇北洛汤村党支部书记名叫李森,年生。年起,北洛汤村党支部领办了合作社。当时,村里果树已经进入老化期,要改造果树,首先面临的问题是每亩地需要投入2-3万元的改造资金。因为果树已经老化,村民收入下降,用现金入股已经比较困难。
这时,有家从事农业科技的企业提出,想同合作社合作,但是怕和一家一户打交道。经过多轮谈判,合作社与企业确定了合作的方式:改造果园的投入由企业负责,头3年按每亩0元标准向流转土地的农户发放生活保障金,第4年,新种的果树开始结果,产生收益后,按企业65%、集体5%、农户30%的比例分成。待企业收回成本之后,企业的分成比例下调至55%,集体、农户分成比例分别提高5%。进入丰产期后,每亩地年纯收益在1万元以上,村集体每年可以收入近10万元,年增加群众收入60万元以上。李森说:“假如没有党支部领导,无论如何单个农户和企业无法谈成这样的条件,老百姓利益也没法最大化”。
图片来源:灯塔烟台智慧党建
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同社会资本合作,既保护了农民的利益,也受到社会资本的欢迎。目前,我国城镇化、工业化快速发展,很多工商企业积累了剩余资金,但在城镇化空间减小、速度放慢以及大量工业产能过剩的情况下,在城镇和工商业部门找到新的投资机会的难度增加。而农村还存在大量闲置资源没有充分得到开发,而为了保护农民的利益和农村的生态环境资源,又不能放任资本到农村圈地。
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则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在农村组织起来之后,就能有效地承接社会资本的投资。而对村民来说,土地的所有权、承包权还是自己的,企业入股合作社,也是真金白银地投在了地里,所以村集体和村民的利益也有保障。
五、乡村大治
“春在千门万户中”是烟台市委组织部长于涛的个人